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湖南日報·新湖南客戶端 2025-08-25 15:12:11
文 | 莫鶴群
乙巳處暑后一日，余借錫都客居之暇，偕荊妻自個舊赴蒙自。久聞城南有西南聯(lián)大遺址，心向往之，如仰山斗。及至，但見南湖煙波澹蕩，嘉木成帷，校址隱于市聲之中，寂然有淵渟岳峙之象。
自湖畔石階逶迤而上，行不數(shù)武，得見黌門。門庭素樸，而清剛之氣拂面如風(fēng)。入院見青石徑斜，古木交柯，篩光成霰。光影斑駁處，恍若有舊年青衫學(xué)子挾書疾行，履聲叩石，清響?yīng)q在耳際。
館中陳桌案數(shù)具，木質(zhì)雖皴裂而文理深峻。撫之凜然，似觸電流。剎那間如見馮友蘭振袖談玄，聞一多擊節(jié)詠詩，陳岱孫端盤推演，朱自清援筆賦文。諸生環(huán)坐，雖窗牖外烽火連天，此間獨存一片讀書靈光。妻忽指玻璃匣中油印講義，墨色氤氳處，竟有朱墨批注層層疊染，如血如丹。
咖啡肆主烹茶時笑談：“祖父昔為聯(lián)大挑夫，每夜見教室燈火燦若星河。教授寓居蒙自洋關(guān)，食無肉，居無竹，然弦誦之聲終歲不絕。”語未竟，窗外忽傳蒙自二中童子誦詩聲：“豈曰無衣，與子同袍——”抑揚頓挫，竟與湖波相和。
余心為之震：乃知文脈流轉(zhuǎn)，不在廣廈高堂，而在青衿心焰。昔人以茅屋傳道，今人于市井接續(xù)。馮氏哲思化入茶寮閑話，聞公詩魂滲入巷陌歌吟，教授手澤猶在學(xué)子筆端眉際流轉(zhuǎn)。
暮色浸染南湖時，碧色寨法式鐘樓與中式水閣隔湖相望。先鋒書店燈下，當代學(xué)子伏案疾書，窗外石凳苔痕猶濕，恍若八十年前晨讀人方離席未久。乃悟文明真火，原不必鎏金鑄鼎，但存于百姓日用，存于米線熱氣蒸騰間，存于荷香書聲交織處。
歸而三思：聯(lián)大駐蒙自僅一百七十八日，然其精神貫百年而未絕者，蓋因“和而不同”之器度、“剛毅堅卓”之志節(jié)、“自由求真”之追求，北大、清華、南開三校學(xué)人各守其宗而共濟時艱，以陋室為明堂，以亂世作硯田，終使星火燎原，桃李成蹊，楊振寧、李政道、汪曾祺等人才蜂擁而出。
今觀蒙自街巷，老者弈棋猶引海德格爾，稚童嬉戲能誦屈子離騷。乃知真大學(xué)者，非囿于垣墻，而存乎天地之間，流轉(zhuǎn)于人心之中。南湖漣漪依舊，而精神清響已跨世紀相傳，愈久愈醇，愈傳愈遠。正如碑銘所勒：
痛南渡，辭宮闕。駐衡湘，又離別。更長征，經(jīng)峣嵲。望中原，遍灑血。抵絕微，繼講說。詩書喪，猶有舌。盡笳吹，情彌切。千秋恥，終已雪。見倭寇，如煙滅。起朔北，迄南越，視金甌，已無缺。大一統(tǒng)，無傾折。中興業(yè)，繼往烈。維三校，兄弟列，為一體，如膠結(jié)。同艱難，共歡悅，聯(lián)合竟，使命徹。神京復(fù)，還燕碣，以此石，象堅節(jié)，紀嘉慶，告來哲。
三江抱云樓主 莫鶴群謹記
責(zé)編：龍子怡
一審：龍子怡
二審：張建平
三審：周小雷
來源：湖南日報·新湖南客戶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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